方杰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抄作業，嘴里叼著半個面包。輔導員介紹說，這是我們新來的老師，師大的碩士。

　　我抬眼看了看，他長相一般，很矮。方杰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故意裝做找什么似的站起來了一下，身邊的姐妹笑成一團，她們悄悄告訴我，他大概比你只高兩三厘米吧。我身高160厘米，中文系女生，只對高大帥哥有興趣。

　　大學教室里的第一排，永遠只坐著兩類人：學習最好的和學習最差的。學習好的一大早跑去占位置，學習不好的，就像我，上課遲到，發現后面的座位全滿了，只有硬著頭皮坐到第一排。

　　方杰在臺上講課，我在下面打盹，他很自然地走下講臺，用粉筆在我桌子上細細地敲一下，細得只有我聽得見，再抬頭看他的表情，很淡漠，我故意朝他笑笑。

　　第一排的那個位置，從此成了我的固定座位。

　　方杰在黑板上寫字時，我觀察他的手，手指細長，沾著白蒙蒙的粉筆灰，關節微微突出。字寫得飄逸漂亮，柔軟而有韌性。隔得近，我好像能聞見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荷花香氣，用這么奇怪的古龍水的男人。

　　他有點像藥，一點點熏醉我——笑話，我怎么能喜歡一個那么矮的男人？

　　可是班上女生好像并不介意他的個頭。學中文的女生個個驕傲，可上課提問時，全都一反往日的矜持，個個伸長手臂。我只用眼神向方杰示意，然后站起來，我當然答得大方自然。

　　有人用很重的鼻音哼了一聲，是藍銳，班上最嬌氣的女生，面容姣好加上168厘米的完美身材，被全班男生寵壞了。每次點名時，她答的那聲“到”，千回百轉，鶯啼燕語，那叫一個嗲。聽得我渾身直哆嗦，可是所有男性都覺滋潤。總算方杰不是個俗人。

　　一只手掌的曖昧溫度

　　方杰表揚我的論文寫得好。你上去寫寫你的提綱，他走到我身邊說。我突然就想逗逗他，笑著不做聲。全班都等著呢，他有點急，而藍銳在后面把桌子推得噼里啪啦響。

　　我居然有點緊張，越看就越覺得自己的字寫歪了。下課的時候，方杰走過我身邊的時候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你呀，字寫得還不是一般的難看。

　　他走了，姐妹們噓起來。我漲紅了臉，大聲吼：瞎起什么哄啊！藍銳一臉不悅，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出了門。我有點得意，一手爛字也能跟我爭口氣。

　　我們有默契。系里上公開課，一大排的領導坐在后面，一個半小時的課，方杰安排得有條不紊。我欣賞他這種沉著，像個男人。最后半個小時，他讓同學討論作品中的人物表現力，裝做詢問討論情況的樣子，他俯下身來問我：還有幾分鐘下課？我把手腕一側，露出手表給他看，他翻過我的一頁書，順勢將手掌覆蓋在我的手上，緊緊地握了幾秒鐘——他一直盯著課本。

　　教室里全是鬧哄哄的討論聲，我的背后是一排嚴肅領導，這算牽手么？我的額頭滲出一排細密的汗。

　　然后他起身宣布，讓我來總結提問。講完課，時間剛剛好。

　　事后，方杰請我吃飯，說謝謝我的配合。麥當勞里都是情侶，他坐在我對面，笑著看我，往我的咖啡杯里加糖。而我為了掩飾緊張，不停地啃雞翅。他突然欠身起來，用紙巾幫我擦掉唇邊的辣醬，我差一點咬到他的手指。“小丫頭，吃得臟兮兮的”，他怎么能用這樣親昵的口吻對我講話？我的心不聽話地狂跳，就要沖出胸口。

　　走出門，他很紳士地幫我穿上大衣：有機會到我家去，我做的可比麥當勞好吃。我看他的笑容，像是在對我施魔法。

　　我們都是“小丫頭”

　　系里開始有流言蜚語。輔導員在課間找我談話，有一句讓人費解：方老師他還很年輕，很容易犯錯誤。我咬著嘴唇不吭聲，忍著一肚子的憤怒。藍銳正從我身邊過，我從眼角看見她輕蔑的笑。

　　那堂文學課上得很乏味。方杰皺著眉頭在講臺上踱來踱去，沒有了平日的風采。下課了我拎起書包就往外沖，被他一把拉住了。送你個禮物，他說，他把一個精致的日記本遞給我。翻開，是他好看的字，寫的是……我的臉燙起來。“這是我最近的日記，把它送給你，現在我們交換日記好么？”他低低的聲音就縈繞在耳畔，荷花的香味，甜蜜的笑容，他的呼吸逼到我的臉上。

　　方老師！其實我是多么喜歡叫他“方杰”而不是“方老師”，可是我必須提醒他的身份。他有點尷尬地停下來笑著說，呵呵，小丫頭……

　　第二天上課，我擠也要擠到后面的位置，讓他離我的距離遠一點。方杰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課上的笑話還是輕松自如，目光掃到我臉上，像是在找什么，又熱又辣，我用課本遮住臉。歡喜和害怕，攪成一團。

　　這時候藍銳的細長手臂高高舉起，回答得很差勁，方杰嗔怪地批評她：你呀，也不好好想想再說。小丫頭要長記性啊。

　　我有點受挫，藍銳和我一樣，也是“小丫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