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但是，文化對人的影響力和滲透力會不會也是一把雙刃劍呢?我這里有份材料，里面的數據讓我感到比較震驚：北京海淀區(qū)法院少年法庭隨機調查的100名在押未成年犯中，犯搶劫罪的占71%，這其中由于經常看含有暴力內容的音像制品并受影響的占75%。此外，這100名未成年犯中，經常出入電子游藝廳的占66%，經常出入網吧的占30%，經常看色情內容書刊、音像制品的占61%。目前網絡游戲的內容很多是帶色情、格殺、武斗等情節(jié)，使一些癡迷于游戲和網絡的青少年大受影響，火爆刺激的內容容易使他們模糊道德認知，甚至紛紛仿效尋求刺激，走上墮落和犯罪的道路。王主任，你怎么看?

　　王主任：這些只能說是劣文化，先進文化的主要功能是按照人應有的道德思想和倫理秩序，去教化人——使人“人化”——像個“人”。我們一些地方在文化消費品的生產方面僅注重市場收益，搞粗放型發(fā)展，滿足于生產一些短、平、快的東西，甚至是低級、庸俗的東西，缺乏高品質的、既能賣座又讓人叫好的文化商品。我們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現狀：發(fā)展市場經濟的時候，我們有相當多的人和團體變得“沒文化”了，我們的社會由于快速拉動，如扳斷后的藕一樣，出現了“文化中空”。面對改革開放進程中不斷出現的一些不健康、不文明現象，如拜金主義、極端個人主義，一些人思想混亂，道德缺失，是非、善惡、美丑混淆，表明我們文化精神的缺失，這對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影響很大。

　　李教授：是這樣的。拿一些農村來說，隨著物質生活的改善，農村對精神文化生活表現出強烈的需求，但庸俗的社會文化也隨之開始泛濫。在部分省份的落后鄉(xiāng)鎮(zhèn)，近年來一些草臺班子和不正規(guī)的演出團體游走鄉(xiāng)間，“脫衣秀”、色情錄像等活動在農村開始抬頭，在一些地方，農民因無處消遣，閑暇時就聚在一起賭博，不僅成人賭，不少孩子也賭，有的甚至全家參賭。部分地方的封建迷信活動也開始盛行。這些既破壞了淳樸的鄉(xiāng)風，也造成了許多讓人頭痛的社會問題。我國有數量眾多的縣鄉(xiāng)文化事業(yè)單位，他們占據了人員、資源優(yōu)勢，但由于體制原因，并沒能為農民提供豐富多彩的文化產品，農村的精神文化建設正在被邊緣化、空白化。現在大家都在講建設新農村，農民該充實的不只是錢包，更需充實精神。

　　小文：張?zhí)庨L對這個情況應該比較了解。

　　張?zhí)庨L：這個問題有一定的普遍性。即使在我們浙江，這個農民人均純收入連續(xù)20年保持全國各省區(qū)第一位的省份，農村文化資源的占有程度也是不成正比的。約占總人口60%～70%的農民只能享有20%～30%的文化資源，區(qū)域之間、城鄉(xiāng)之間發(fā)展極度不平衡。基層文化資源總量匱乏，基層文化陣地流失現象嚴重，群眾文化生活比較貧乏。農民看書難、看電影難、看戲難問題比較突出，一些地方缺少健康向上、生動活潑的群眾文化活動。小文：農村的情況可能會突出一些，那么從全省范圍來看，情況又是如何呢?

　　張?zhí)庨L：應當說，日漸凸顯的公眾人文素質差距也正成為我們這個GDP上萬億元省份的特殊發(fā)展瓶頸。有調查結果顯示，2003年浙江省公眾人文社會科學素養(yǎng)水平指數為7.5，即每千人中僅有75人的人文社會科學素養(yǎng)水平達標。盡管我省經濟總量多年穩(wěn)居全國第四位，然而從文化方面的指標衡量還存在一定差距。全國平均每45.9萬人擁有一個公共圖書館，在浙江平均每56.2萬人才擁有一個，還不到全國的平均數，只相當于國際平均水平的二十八分之一。人均藏書擁有量0.44冊，遠低于“每個居民兩冊”的國際標準。全省群眾文化事業(yè)機構數位居全國第十位，其中文化館數量位于全國倒數第十三位。浙江是率先實行博物館免費開放的，雖然帶動了參觀人數飆升，但全省年人均參觀次數也僅為0.4次，遠低于西方國家年人均參觀博物館兩次的比例。

　　小文：這些數字讓人有點意外。可是，主流的文化傳播為何會出現斷裂呢?

　　李教授：主要是當前許多地方政府對文化發(fā)展的功能和地位認識仍然不十分清楚，還沒有把有限的財力用在“刀刃”上。在很多方面仍然習慣用計劃經濟的手段管文化、辦文化，將文化產品看成是單純的精神產品，否認它的商品性，把經營性文化產業(yè)混同于公益性文化事業(yè)，政府統(tǒng)包統(tǒng)攬。如此你中有我、糾纏不清，使管理和發(fā)展都進入混沌模糊的狀態(tài)，導致了該“管”的沒“管”好，該“放”的沒“放”掉。

　　張?zhí)庨L：這也導致了另一種尷尬局面：非公資本在市場上迅速發(fā)展，一些掌握大量國有文化資源的文化單位，卻游離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之外，缺乏活力和競爭力。我這里有一組對比數據非常有意思：2005年浙江國有劇團平均每團全年演出191場，而民營劇團平均每團全年演出258場。特別是在農村演出市場上，民營劇團共演出14.1萬場，是國有劇團的5.8倍，農村演出市場占有率高達87.2個百分點。國有劇團共投入演出運營成本27324萬元，平均每場演出成本、票房收入和觀眾人數的比為1∶0.19∶0.09。民營劇團共投入演出運營成本3544.6萬元，平均每場演出成本、收入、觀眾數的比為1∶1.73∶0.53。

　　小文：張?zhí)庨L這里都快成了數據庫了。王主任是怎么認為的呢?

　　王主任：很長時間以來，人們都習慣了將文化看成是單純的社會事業(yè)，認為文化部門只靠財政撥款興辦，“只投入、不產出”，總之是把文化看成是經濟的裝飾品，這是個誤區(qū)。不過，也并非一切文化都可以發(fā)展為產業(yè)，所有文化活動都可以推向市場，這要依據文化產品的自身屬性決定。但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需要迅速構建起新時期的主流文化價值觀，否則文化事業(yè)和產業(yè)的發(fā)展都將成為“無源之水”。小文：就我感覺，在當前綜合國力競爭日趨激烈的國際環(huán)境下，文化與經濟整合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了。有人說21世紀是文化的世紀。這個觀點不知各位是否認同?

　　李教授：進入新世紀以來，文化因素越來越多地滲透進經濟活動，向現實生產力的轉化越來越快，使經濟獲得了新的發(fā)展形態(tài)和動力。如果說，從18世紀中后期工業(yè)革命的興起到20世紀的中后期，經濟的發(fā)展靠的是“資本力”，那么現在世界經濟的發(fā)展，不僅僅是靠“資本力”，“文化力”所起的作用已越來越大。當今世界，文化作為軟實力的核心表現形式，越來越成為綜合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化產業(yè)，是公認的未來最具爆發(fā)力的朝陽產業(yè)，是各國都在不惜血本爭奪的市場。目前，在世界最發(fā)達國家的GDP中，80%以上來源于服務業(yè)，其中以知識和信息為基礎的文化產業(yè)及相關的服務業(yè)扮演了主要角色。文化產業(yè)具有高技術、高智力、高收益和低消耗、低污染的特點，只需要發(fā)揮人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按照市場規(guī)律，就能闖出一個巨大的市場空間，這是傳統(tǒng)產業(yè)所無法比擬和想象的。許多國家都把發(fā)展文化產業(yè)作為本國經濟發(fā)展的重要戰(zhàn)略，并在各個方面給予扶持。美國是世界最大的文化產業(yè)強國，文化產業(yè)在其產業(yè)結構中的排位僅次于軍事產業(yè)，而在出口方面，則位居第一。總體上看，美國的文化已占GDP的25%。

　　王主任：這種現象在日本和韓國也很典型。日本文化產業(yè)在國民經濟中的分量和規(guī)模，已經超過電子產業(yè)和汽車產業(yè)。現在，日本的動漫產品已占到世界市場份額的62%，而游戲產品也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一”。韓國屬于后來居上。這幾年我們中國頻頻遭遇的“韓潮”，正是韓國大力發(fā)展文化產業(yè)的背景下生成的。

　　張?zhí)庨L：隨著國外文化資本、文化產品源源不斷地涌入，中外文化的碰撞也更為激烈。在國際文化交流中，我們的文化產品貿易長期處于嚴重逆差狀態(tài)。2004年我國向美國輸出了14種版權，而從美國引進版權達4068種，進出比為290比1。我們向國外大量出口電視機，卻不能出口電視機播放的內容，只是一個“硬件加工廠”，處于世界文化產業(yè)鏈的最低端。美國電影的生產量只占全世界的5%～6%，但放映時間卻占全世界放映總時間的80%。巨大的文化“赤字”，促人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