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奠基者鐵托的遺孀約婉卡去世了。對于唱著南斯拉夫電影《橋》主題曲《啊!朋友再見》長大的這一代中國人而言，那個曾經繁榮、富裕、時尚的南斯拉夫最后的標志至此徹底終結了，一縷傷感涌上心頭。

　　是的，約婉卡的一生令人傷感，因為它折射出來的是南斯拉夫國家及其數千萬人民的命運跌宕。二戰中，解放南斯拉夫大部分國土的是土生土長的鐵托及其南斯拉夫人民軍。二戰之后，鐵托又領導南斯拉夫人民把它建成了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中經濟最發達、人均收入最高的國家，曾令上世紀80年代的中國國民艷羨不已。

　　然而，上世紀90年代一場內戰把統一、富庶的南斯拉夫撕碎成了一群孤立、窮困的小國，在南斯拉夫的廢墟上還冒出了科索沃、波黑兩個問題重重的政權。在微觀層次上，南斯拉夫解體也是千千萬萬家庭、機構因為民族宗教矛盾而分崩離析的進程，前日還情同手足的親人、戰友，一夜之間就操戈相向，手足相殘，所有人對抗所有人。最近連續數年的5月25日鐵托誕辰紀念日，前南斯拉夫各國成千上萬人都舉行了如同南斯拉夫時代那樣的紀念活動，懷念那個逝去的時代，但失去的統一國家、失去的富庶和平生活和生命已經無法挽回了。

　　在更大背景上考察，南斯拉夫僅僅是眾多起飛夭折的發展中國家之一。從二戰之前到如今，出現過良好發展勢頭、經歷過經濟“起飛”的發展中國家可謂多矣，修成正果躍居發達國家者卻寥寥無幾。1970年，全世界有108個人均收入低于7000美元的國家;到2010年，其中只有4個上升為按世界銀行標準定義的高收入國家。而在導致后發國家起飛夭折的原因中，內亂和戰爭就是最致命且并不十分少見的殺手：阿富汗、巴基斯坦、科特迪瓦、南斯拉夫，乃至300年泱泱大國、曾經的超級大國蘇聯，都是如此。聯合國開發計劃署《2010年人類發展報告》引用學者的估算，當今各內戰國家要恢復到和平時期的國內生產總值水平，平均需要21年。

　　中國歷史上曾經不止一次經歷過人口銳減、社會經濟文化大幅度倒退的“天下大亂”，如漢末三國、五胡十六國、安史之亂、靖康之變、蒙元入侵中原、明清鼎革、咸豐同治戰亂……在這些大動蕩中，中國人口減少幅度往往超過一半，甚至超過3/4;人口減少絕對數字數千萬。慘痛的歷史教訓，凝結成了“黍離”、 “荊棘銅駝”等一批指代國破家亡離亂之悲的成語典故，在民間留下了“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之類痛徹骨髓的悲歌。經過60多年辛苦勞作贏得的發展之后，今天的中國如果如同巴基斯坦、科特迪瓦、南斯拉夫那樣被內亂、乃至內戰打斷發展進程，我們的損失又絕非這些國家的人民所能比擬。因為即使不將港澳臺地區納入統計，中國也已經躍居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第一貿易大國，又是全世界外匯儲備最多的國家。而我們贏得這一切進步的起點是軍閥割據、外敵入侵、一窮二白、民國時每年餓死300萬—700萬人、嬰兒死亡率17%—20%、人均壽命35歲、文盲率直逼90%……在這個意義上，我們都是既得利益階層，沒有任何利益能比這份既得利益更大。為了贏得這樣的進步，我們在新中國成立前付出過數以千萬計的犧牲，在新中國成立后付出了兩三代人的血汗。保衛先輩和我們付出巨大代價方才贏得的勝利果實，是我們的義務和責任，更是我們和子孫后代安身立命、爭取更大發展之本。

　　我們能否避免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起飛夭折的命運而繼續發展?回顧大漢王朝闖過前期驚濤駭浪而奠定中國兩千年不拔之根基，我信心高漲;看看當前的一些現象，我又憂從中來。以中國之大，有磨牙吮血的豺狼之輩窺伺在旁，時刻期盼風塵之變，這并不可怕;令人擔憂的是有糊涂之人因承和平日久而喪失了對動亂的警惕，甚至對動亂懷有不切實際的浪漫期待。

　　南斯拉夫已成過去，中國的未來在我們自己手中。讓我們告別約婉卡，珍重我們擁有的穩定。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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